2014年6月19日星期四

女子為保護濕地四處奔走 得罪人被調崗成清潔工

女子為保護濕地四處奔走 得罪人被調崗成清潔工

女子為保護濕地四處奔走 得罪人被調崗成清潔工


任增穎

任增穎

  她愛大海、愛鳥,多年來, 為瞭保護黃河濕地,她跟化工廠孤軍奮戰,她被稱為“黃河入海口的神仙姐姐”。因為得罪瞭某些人,如今她被調到800公裡外的療養院,當清潔工,做推銷,遠離那一塊讓她魂牽夢縈的濕地——

  任增穎怎麼也沒有想到,自己會莫名地被拋到煙臺這個海濱小城,還一度當起瞭清潔工。就在去年的今天,她還在800公裡外的一個小城鎮,為瞭保護一片被化工廠占據的濕地而奔走呼號。

  去年8月,任增穎從供職瞭13年的勝利油田海洋采油廠,被調到勝利油田位於煙臺的療養院。在這兒,原本專職檔案管理的她“被鑒定更適合體力勞動”。今年頭四個月,她一直負責“拖地,洗廁所,搬桌子,搬椅子”。

  埋頭勞動的時候,她腦中就像過電影一樣回閃過去的“戰鬥”,恨不得立刻能回到那片廣闊的濕地。

  這片濕地的大部分區域被劃為國傢級黃河三角洲自然保護區,其上生活著265種鳥類。從濕地往南邊走大約7公裡,就是任增穎原本生活的山東省東營市仙河鎮。

  在這個以仙鶴聞名的小鎮,任增穎最大的樂趣是慢悠悠地騎著自行車,去濕地裡找鳥、觀鳥。她能喊出150多種鳥的名字,看到受傷的鳥兒,會帶回去照料。同事把這個整天與鳥為伴的女人,稱為“黃河入海口的神仙姐姐”。她曾在2007年被評為勝利油田的“愛護環境模范”,2008年又當選為東營市“文明市民”。

  可就在2008年下半年,任增穎發現,與自然保護區僅一路之隔的那片濕地上,一些水窪子“被夷平”瞭,一座化工廠即將蓋起。她一下子“心裡特別難受”。 

  從那時起,任增穎便開始與化工廠較勁。最初,她在百度仙河吧和自己的博客上發表文章,但她發現仙河鎮的居民都“沒有反應”。

  到瞭2010年3月,眼看著第一座化工廠已經拔地而起,第二座化工廠也開始施工,任增穎再也按捺不住。一向喜歡攝影的她開始利用周末的時間,扛上4斤多的相機設備,直接奔赴施工現場。

  她一共24次到現場拍照,相片裝滿瞭3個4G大小的數據卡。在煙塵滾滾的施工現場,她能準確指出“哪裡的土被挖瞭”,“哪裡的地被圈瞭”,對濕地“微妙的變化”瞭如指掌。

  如今,她生活在遠離卡車轟鳴聲的煙臺。可無數個早晨,她一睜開眼還仿佛看見“兩三百輛大卡車,在濕地那裡旁若無人地開”,濕地一點點開始龜裂。甚至走在煙臺的大馬路上,任增穎還會有些恍惚,對身邊的建築物“視而不見”,腦子裡仍想著“一邊是濕地,一邊是化工廠”。

  在仙河鎮的多數日子裡,她都在“孤軍奮戰”。她帶著洗出來的照片,去跟仙河鎮,甚至東營市的有關部門“直接溝通”,與當地官員討論為什麼要在濕地上建化工廠,化工廠建設是否違法,對濕地又有什麼影響。

  她也擴大“網絡宣傳”,常常把自己撰寫的呼籲濕地保護的文章,群發郵件給媒體和專傢,其中包括“中科院的五六十個老院士”。

  在經常拉任增穎往濕地跑的出租車司機王姐看來,任增穎“本事大,可以聯絡人”。這個11歲孩子的母親與任增穎一樣擔心化工廠的興建,每次到瞭施工現場,她都被一股味道熏得“頭一下子就鼓起來”,但面對這些龐然大物,她隻能感嘆自己“能力太有限瞭”。

  可實際上,任增穎在官員那兒“沒少碰釘子”,也幾乎從來沒有得到專傢的郵件回復。每次去拍照,她眼巴巴地看著化工廠如火如荼地施工,心裡就隻剩下“悲哀”。

  一次去濕地途中,她突然對出租車司機說:“咱們往回返吧,我不去瞭。”那一刻,任增穎突然覺得自己“堅持不下來瞭”。不料在返程途中,司機繞經另一片濕地時,“上萬隻白色的大天鵝”突然映入眼簾,美得讓她震驚。

  “這些天鵝又讓我很有力量瞭。” 任增穎語速飛快而堅定地說,那一次,是她在仙河鎮唯一一次的“半途而廢”。

  不過,她最終還是因為“一根筋”地做環保,得罪瞭某些人,被調到瞭煙臺。那些鳥兒離任增穎很遠瞭。她說自己以前“環保鬥士”的工作,似乎也戛然而止。

  在剛到煙臺的時候,任增穎曾到“煙臺鳥類最多”的動物園觀鳥,卻失望地看到大多數的鳥兒都被關在籠子裡,她喜愛的丹頂鶴“羽毛也被折斷瞭”,再也飛不起來。

  “可能我也是籠子裡的鳥兒吧。” 任增穎半開玩笑地說。

  在療養院,最讓她“鬱悶”的是一周七天都要去療養院“報到”,“整天要在屋裡頭”。而過去在仙河鎮的單位裡,她“一個月可以完成一年的工作量”,剩餘的時間都獻身給環保。

  在煙臺當清潔工之前,任增穎被安排在市場營銷部,最近,她又被調到銷售部。但無論到哪個崗位,她都有些“人在曹營,心在漢”。

  在新崗位上,任增穎超過一半的時間都在網上搜集“全國各地污染情況比較嚴重的信息”。有空時,她讀《低碳經濟學》與《中國環境發展報告》。更多的時候,她心裡琢磨的仍然是那一片魂牽夢縈的濕地。她甚至給相關部門寫信,希望能把自己退回去。

  在煙臺期間,任增穎曾通過請假或出差的機會6次回到東營市,都是“第一時間沖到濕地”。最近一次去濕地,她卻猛然發現正在興建的化工廠又“多瞭好幾個”。她當時手持相機,卻一直沒法好好拍照,眼淚“止不住地流”。

  那之後,任增穎的心情變得更加“焦灼”,覺得一定得做些什麼。有時候白天在療養院無法用電腦,她就在晚上“偷偷”回去上網,或在附近的網吧待上一整個夜晚。這個時候,她便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,繼續“網絡宣傳”。

  在煙臺,任增穎與同事很少交流,有時心情不好,她就群發短信給以前的老朋友。短信裡,她寫道:“要環保,不要悲情……我無意成為悲劇的主角。”

  唯一給她慰藉的,是環繞傢中四面墻壁的無數環保書籍與一張張留下孩子笑臉的相片。這些是任增穎曾經獨自推行的“環保教育”的印證。

  事實上,早於關註化工廠問題之前,這個“神仙姐姐”就希望“從娃娃抓起”,在孩子中普及“愛自然”的觀念。從2007年起,任增穎開始通過進小學上課與到戶外“擺攤”的方式,推廣鳥類與植物的常識。後來,她甚至買進數千本兒童環保類讀物,在自己傢中弄起“環保書社”,邀請孩子與傢長們來閱讀。

  就在去煙臺之前,任增穎幾乎每個雙休日都是一天待在濕地,一天去鎮裡“擺攤”。她安慰自己,如果說一天意味著無奈與絕望,那麼另一天意味著“溫暖和希望”。

  “阿姨,你看,那個大風車不是可以轉嗎?如果有化工廠瞭,在我們學校安個大風車,那些味道就吹不到我們學校裡瞭。”任增穎至今記得,一個11歲的小男孩曾經“很認真”地這樣告訴她。

  “可味道也會吹到別的地方,別的小朋友會聞到呀。 ”任增穎苦笑著回答。

  搬離仙河鎮時,朋友發現,任增穎傢中除瞭一張床、一張沙發、300多條搞活動時用的橫幅,幾乎全是書。這個34歲的女人“幾乎沒有正常的生活”,一直“生活在倉促中,不能安定下來”。

  把三分之二的書搬到煙臺,花費瞭她4000元。任增穎估算,過去幾年她花在環保上的錢大約有20萬,其中“十七八萬用在買書”。

  “她一直沒有安個傢,生個小孩,而是整天忙環保的事情,自己掏錢,還忙得有滋有味。”與任增穎長期合作的勝利振興小學副校長李武銘說。

  其實,離婚後一直單身的任增穎也有脆弱的時刻。有時她認真地照照鏡子,忍不住問自己“是不是環保讓自己毀容瞭”:自己的神態像一個“潑婦”,過去那種“溫和、淑女”的感覺全然不見瞭,臉上的雀斑也越來越多。

  她喜歡在入睡前照照鏡子,在朦朧的燈光之下,“雀斑都不見瞭,還是挺美的”。

  可一到白天,任增穎又會變得風風火火,在療養院銷售的崗位上不斷孕育環保點子。

  不久前,她好幾次打電話給“芙蓉姐姐”的經紀人,希望“拯救”這個網絡紅人,遊說她投身“公益環保”。上周,她得知煙臺東炮臺一隻海豹因誤食線手套而死亡之後,開始瞭密切跟蹤調查。而在前天,在發現“上萬棵大樹”在臺風中被吹倒後,她給媒體“打瞭一圈電話”,準備在煙臺發起“留住美好大樹”的活動。但任增穎更長遠的計劃,是籌建一個可以“自己造血”的環保教育學校。

  在朋友看來,做環保多年的任增穎依然“像剛畢業的人一樣”,“滿腦子理想”,雖然有時候她對環保未免“想得太簡單”。

  “我也隻能生活在真空裡或是柏拉圖的理想國中。這不是憤青或者抱怨,而是性情。”任增穎無奈地笑。

  傍晚,任增穎常獨自在煙臺的海濱長廊散步。聆聽著大海的浪濤聲時,她才會短暫地放下環保的事兒。

  她想好瞭,如果生命隻剩下三天,她要花一天陪伴父母,另一天安安靜靜地躺在大海旁,最後,她還要用一天畫一幅百鳥圖。實習生 陳倩兒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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